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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the Perfect World (六)

当天夜里,Finch终于第一次得以窥见那个折磨了他许久的怪异梦境。
整个梦相当冗长,并且模糊混乱,还夹杂着某些他无法理解却在梦中觉得理所当然的情形,仿佛在梦境中历尽了半生。然而醒来后,Finch能够回忆起的,却仅仅只有其中少许零星的片段。
之所以能辨识出是那个反复纠缠不去的怪梦,完全基于他在梦醒之后的缭乱心绪,与以前屡次如出一辙的满心哀伤与隐约的温暖。
梦的前半段相比较为平静,Finch记得依稀有父亲、Nathan、Grace和Will等人在梦中出现。尽管记不清任何该段梦境的内容细节,可他能够感受到期间的情绪波动,有悲伤有惊慌,但更多的还是安宁与惬意。尤其是前半段梦境的最后部分,Finch可以清楚感觉到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幸福与满足,是和他如今的生活相类似的平安喜乐。
然后,梦到中段,画风骤变。
Finch忘记了梦中到底发生过怎样的变故,只记得他似乎是同时失去了Nathan和Grace。生命中的阳光与鲜花都离他而去,空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如独临深渊般空荡荡渺茫无依的孤独。
这种孤独感是如此铭心刻骨,以至于即使是现时已全然清醒的Finch,回忆起来依然忍不住内心颤动。他狠狠地吞咽下一大口威士忌,感觉冰冷的液体化为灼热的线条从咽喉顺食道而下,方始令他稍觉安定。
此刻的Finch正披着睡袍站立在书房窗前,手捧酒杯目光茫然地注视着窗外纽约城的夜色。梦境虽然冗长,但并未占据现实太多的时间。苍穹依然沉寂如墨,和他刚睡下时一般无二。
繁华的纽约城即使进入下半夜也没有要休憩的迹象。书房的窗户正对着华盛顿广场公园,有些清冷的路灯灯光自繁茂的树木枝叶间洒落,落在步履匆匆的都市夜归人的身上。公园南边下城方向的众多大楼内仍有点点灯火,遥望远处还可隐约看见霓虹的漫射,遮去了天际黯淡的星光。
Finch视线扫过天际线下连绵的钢筋水泥"森林",价值数百亿的大楼在夜色中犹如无数巨人安静伫立。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算是对自己的嘲讽。怎么会奢望看得见星光?纽约城不夜天,哪来的星星可看。倒是早有评论家将曼哈顿的灯火海洋比作满天星辰,这灯光比真实的星辰更璀璨夺目。然而Finch清楚记得,在怪梦的下半截里他曾见过曼哈顿最明亮的星光。
那星光并非闪耀于浩渺苍穹,而是藏在某个人的眼里,某个他记不起容貌长相却又怀有莫名的深切信任甚至依赖的男人。他曾在这个男人的眼里看见过闪烁如星的光芒,那是曼哈顿再绚丽的霓虹、再闪耀的灯火海洋都无法夺去的光辉。
Finch轻轻阖上眼,梦境的诸多情节在意识中且浮且沉,即使再努力回想也未必能抓住稍纵即逝的灵感。他只有随波逐流,任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荡于意识之海,在无数的记忆片段间碰撞来回。
梦境的后半段较之前的部分清晰得多,但也仅仅是众多不连贯的碎片而已,无法构建完整的情节脉络。
而那个男人正是碎片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Finch可以记得男子喜欢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装,却总是不系领带敞开着领口。Finch可以记得男子灰白的短发以及高大的身躯。Finch可以记得男子说话的声音轻缓而低沉,总是带有浓重的气声。Finch可以记得男子绿色的眼眸中透露的温柔笑意和微微勾起的嘴角。Finch甚至可以清楚记得男子的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所发出的轻轻脚步声。
只是他却无法记起男子的长相,无法记起他的名字,无法记起在梦里自己是如何与他相遇相识,无法记起他们是朋友、同事亦或是其他关系,更无法记起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共同经历。
可即使是在那么模糊的片段里,Finch依然可以感受到男子对他的关怀,这份温暖将他从梦境中那份无边无际的孤独里拯救出来。
Finch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藉此抒发心中的压抑沉闷。尽管梦境的记忆模糊不清,可Finch仍能隐隐意识到它的结局并不美好,不然没法解释在梦醒瞬间占据他全部内心的那种无法抑制的悲怆哀痛。
在梦的最终,他应该是失去了什么。是失去了什么人,还是失去了什么事物?亦或是自身遭遇了什么不幸?他眉头紧锁,无法确定。
Finch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潜意识里正本能地回避着某种原本轻而易举就可得出的结论。
中年教授再一次举起手里的酒杯,大口喝尽杯中剩余的威士忌。梦醒后他被残留的梦境记忆所困扰,加上担心自己翻来覆去吵醒身边熟睡的爱妻,只得避进书房,默默地在酒精的陪伴下梳理少得可怜的零星梦境残片。
这个怪梦已经做过无数次,之前每次醒来都是绞尽脑汁都回想不起梦的细节,为什么今天情况会突然发生变化?
Finch在记忆中细细摸索良久,蓦然睁眼,眼底闪过一道异彩。他又从意识深处打捞出一块梦境残片,那名喜欢穿黑西装的男子曾经,应该说在梦里曾经送给他一只马犬,作为他的"保镖"。
梦境与下午的幻觉重叠交织,Finch在恍惚间仿佛看见一只精神奕奕的棕黑色大狗端坐在自己面前,西装男子则在自己身边笑意盈盈,"Harold,它是个好孩子,肯定可以做个尽职的保镖。"
混杂着些许温暖的哀伤毫无预兆地再次重重撞击着Finch的心脏,他紧紧揪住胸口处的衣服,痛楚令他的身子猛然抽搐了几下。
这不会是单纯的幻觉,捂紧胸口的Finch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这点,或者说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有些自欺欺人了。
无论在梦境还是现实,当他想起那个西装男子时内心涌动的信任依赖,还有这温暖的怀念感都不容错认。而那只马犬,一想起它来,立即有无数画面涌现在Finch的脑海中,调皮的样子、装傻卖乖的样子、勇猛对敌的样子、沮丧的样子......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幻觉,出于自己的凭空想像,Finch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Finch匆忙抓起书桌上的酒瓶,倒满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时的他太需要大量的酒精来镇定心绪,抵抗慢慢吞噬着全部心灵的恐惧感。
颈椎病的治疗相当顺利,按说病情已在逐步好转,幻觉没可能在此时反而加重。而之前的全面体检也早已排除了自己有阿尔茨海默症或其它器质性脑病的可能性。思维内容障碍的确会导致妄想症状,但一是自己并没有精神病史,二是即使是妄想也不可能凭空想像出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和一条自己从未见过的狗。
空酒杯被重重砸在书桌上,Finch浑身不住地颤抖。恐惧最终如冰水般淹没他全部的意识,彻骨的寒意麻木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当你排除了其它所有的可能性,剩余的即使再不可能,也会是事实。」
难道自己真的存在失落的记忆?难道自己真的忘怀了某些人某些事?Finch不敢也不愿相信这唯一剩余的可能。
他挣扎着坐进书桌后的转椅,双手抱头,以肘支撑于桌面,阖上双目,努力平复着自己因激动而过于急促的呼吸,自己前半生的所有过往如幻灯片般在脑海里逐一浮现。
没有空白,没有缺失,尤其是在自己遇见Nathan和Grace后,所有的记忆细节都是连贯的。Finch又细细反复追忆,来纽约城后也没有见过与梦中西装男子相像的人,更没有亲自饲养过犬类。
记忆完整清晰,没有任何漏洞瑕疵,Finch的心却仿佛沉入寒冷深渊。Nathan在世贸中心门口找到自己那晚,他曾对如今生活的真实性发生过两次怀疑,而现在这种怀疑再次在他的思绪中占据了上风。一切都太过完美,总是会令人有不真实的感觉。
怀疑的闸门被开启,洪流汹涌而出冲垮了坚守已久的心理防线,一发不可收拾。如果这些完美的记忆有部分是虚假的,如果怪梦和幻觉实际上源自被掩盖的真实记忆,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呻吟从Finch唇间溢出,如果是这样,就代表着他最亲近的两个人:Nathan和Grace在欺骗自己。这个认知令Finch痛苦不堪。
不会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他拼命摇晃着脑袋,在心底无声地怒吼。然而有一个声音同时在心里响起,带着冷漠的嘲讽之意,"这才是真相,你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Finch全身冷汗淋漓,汗珠顺着面颊的肌肉线条滑落,滴在书桌桌面,溅成大大小小的水渍。他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涣散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水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不敢再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柔软的手掌覆盖上Finch抱着头的手背。再熟悉不过的掌心纹路带着同样熟悉的体温,驱赶了Finch心头的寒冷,把他拉回现实。
Finch放下双手,方才长时间的极力思索和最后的精神打击消耗掉他太多的精力,以致于现在的他感觉异常虚弱。他缓缓扭头看向身侧,果然是Grace。
红发美人显然是从床上匆匆起身,丝质睡袍散乱地裹住身体,勾勒出无限美好的线条。
Finch再将视线投向窗外,天际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天快亮了。
Finch重新望向自己的妻子,Grace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眼波中除了满满的关切,还有掩盖不住的忧虑。
Grace对他的爱,Nathan对他的友谊,这么多年来都是他亲身感受到的,他不能也没有资格去怀疑这些深爱着他同时也被他深爱的家人。Finch这样反复告诫自己,可心底的疑虑不住翻滚着,似火苗烧灼,清醒的痛楚。
他怔怔地凝视着眼前的爱妻,波浪柔顺的红发,秀美的脸庞轮廓,总是满载温柔的明眸,微启的诱人红唇仿佛在等待着下一次亲吻,美好得如同降临人间的天使。怎么可能是一场几乎完美的骗局的参与者?
"Harold,你有什么心事吗?"Grace伸手轻抚着丈夫的头发,弯下腰和他四目相对。
"没什么。"Finch垂下眼帘,微微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Finch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Grace。他该说什么?质问她是不是骗子?质问她是不是对自己隐瞒了某些重要的真相?这些话他完全问不出口。
"拜托,你有心事时总是这副表情。"Grace微微勾起嘴角,纤长的手指划过Finch的脸颊,还是平常两人闲聊时轻轻柔柔的语调。
"是吗?"Finch抿了抿嘴唇偏过头,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Grace沉默了一会,幽幽叹息说,"我知道你最近有心事,Harold。虽然我们互相承诺彼此不隐瞒不撒谎,但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如果你愿意说,不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在这里倾听。"Grace停顿下来,似乎在斟酌词句。她握住Finch放在桌面上的手,拇指轻轻摩擦着对方的虎口,继续道,"而且我们是夫妻,会共度一生的夫妻。不论有多少待解的谜题,我们都能共同发掘,共同找到答案。你可以信任我,就如同我无条件信任你一样。"
Grace的话在Finch听来字字刺心。的确,他没有充足的理由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他们是夫妻,应该坦诚相待,共同面对生活里遭遇的各种疑难。Finch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干涩地说,"Grace,我觉得我似乎是遗忘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遗忘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Grace的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Harold,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Grace的惊愕神情不似作伪,Finch一边暗暗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边缓缓讲述着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怪梦和幻觉。Finch的叙述很是详尽,Grace则在聆听过程中展现出足够的震惊和忧虑,仿佛只是一位纯粹忧心自己丈夫的妻子,没有任何心虚慌张,没有任何故作掩饰。Finch看在眼里,内心绷紧的心弦开始慢慢松弛。
是的,Grace当然不可能有问题,出错的必定是自己。Finch心底有个声音渐渐响亮起来,隐隐盖过了其它的骚动。
听完Finch的叙述,Grace的表情渐渐转变为哀伤,原本明亮的双眼被水雾所笼罩,"Harold,我不能理解。有我在,有Nathan,还有我们的孩子,你难道还觉得不满足吗?"
"不,Grace,你是我幸福的全部意义!"看见Grace落泪,Finch慌乱起来。他从来见不得她有半分委屈,何况今天这事还因他而起。他小心地用指腹擦去妻子脸颊上的泪水,可泪水越流越急,一滴一滴都灼痛他的心尖,让他无暇再顾及其它。
"但为什么你会有那样的胡思乱想?还有前些日子你认为世贸中心已经倒塌了......Harold,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Grace颤抖着的声音混着哭腔,然而话语一针见血,"这些都明明不是真的,你却把它们当成真实发生的事情......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世贸中心你亲眼看到的!"
"世贸中心"这个词组像一道霹雳劈中了Finch,是的,他既然会把虚构的电影当成真实事件,那梦境中的西服男子与马犬难说也是出于类似的情况,不过是自己暂时没想起出处而已,怎么可以以此就怀疑自己的记忆遭到篡改呢!
Finch猛然站起身紧紧拥抱住Grace,"对不起,亲爱的,真的对不起!"Grace的头枕在他肩膀上,仍在不住抽泣,哽咽的声音像针刺般扎进Finch的心脏。Finch慌了手脚,"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我答应你,我去医院再做检查,一定要查出病因。我不会让它毁掉我们现在幸福的生活!"
Finch努力用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言语安慰着爱妻,然而心底有个声音却在持续不断地冷笑:你就这样自欺欺人吧,能过上这么完满的日子,不正是你最想得到的吗?
Finch略微失神,迅疾又将这个声音排除出脑海,死死地压进内心最深处,眼前的Grace才是最重要的!
Grace抬起头抹去脸上残余的泪水,湿漉漉的眼睛红红的,映着洁白无瑕的肌肤,俏生生地引人怜惜。她吸了吸鼻子,神色认真,"Harold,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我们能够依旧过着平静的生活。所以我求你,听医生的嘱咐,不要思虑过甚。"
Finch心头一动,仿佛有哪里不对劲却无暇多想,他现在的重点是安抚爱妻,"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再胡思乱想的。"他停顿了几秒,"我觉得我的状况不是简单的颈椎病造成的。Grace,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和人交际,日常就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这样的日子未免有些枯燥乏味,也容易造成心理障碍。所以,我考虑多参与学校的工作,多和社会接触。这样一是减少胡思乱想的时间,二可以开阔视野放松心神,对自己的病情可能大有帮助。"
也有助于我理清心里的谜团……如果现有的生活真的建筑于谎言之上,那总有蛛丝马迹可循。这是Finch绝不会宣诸于口的。
Grace应该完全没有察觉Finch暗藏的心思,她眨眨眼睛,睫毛上还残留着泪水,似乎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的丈夫,良久后绽开动人心魄的微笑,"只要你开心,怎么都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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